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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若忘心上伤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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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回家后,墨浅画病了一场。

    高烧39度不退,额头一直滚烫滚烫的。好几次陆随年都问她,要不我们去医院吧?浅画烧得迷迷糊糊的,却还是哼唧着说不去。

    浅画一直不喜欢去医院,她受不了医院里四处弥漫的消毒水味道,和厚重的药味儿。

    浅画的妈妈病得最严重的时候,家里也一直是这种味道。妈妈走了以后,浅画就一直对这些味道敏感又抗拒,所以没什么非去不可的情况下,浅画是不愿意踏进医院半步的。

    陆随年只得依了她,忙进忙出地用毛巾浸了水给她退烧,浅画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,睁不开眼睛,又睡不着,迷迷糊糊的,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。

    脑海里一直印着的画面,零零碎碎的,浅画却还是分辨得出来,自己跌回到了关于三年前的那个梦境里。

    那时候池西刚刚毕业,整天忙着投简历找工作,浅画也一直晕头转向地跟着池西到处跑。

    那时候是夏天,太阳正烈,浅画穿着短裤和凉拖,陪着池西一家一家公司的跑,给他拿水,递纸巾,简直像个小保姆。

    后来池西的工作终于有了眉目,有家叫远大的公司想跟池西签约,待遇也非常优渥。接到电话的时候,池西开心极了,一把抱起浅画欢快地转了好几个圈。

    浅画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,不枉她这么些天跟着池西日晒雨淋,她的脖子和肩膀有些地方都晒得脱皮了,终究还是值得的。

    可是浅画没有预料到,这才仅仅是个开始。

    三年前的远大,还是个刚刚成立的小公司,不要说业绩了,就连公司的管理系统都还不太完善。

    但是那时的远大虽然初出茅庐,却有大野心。

    那时刚好赶上花田彼岸生活小区招标,市政府采取了公开竞标的方式。远大自然摩拳擦掌,如果这个项目拿到了,那么它远大就算稳稳拿到建筑业的入场券了。

    有野心是一回事,但实际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。远大那时候人手不够,创作团队也没有几个可用的人才,所以,远大要想从多家有头有脸的建筑公司手里抢过这个项目,难比登天。

    这块天鹅肉看着却吃不到嘴里的感觉,确实不怎么好受,尤其那时远大又迫切地需要这个项目,正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,池西撞了上来。

    当时池西去远大应聘的时候,远大的一位秘书眼尖看见了跟着来的墨浅画,当时他便觉得这女孩儿看着眼熟,后来一细想才记起她是墨少恒的女儿。

    远大虽然还在起步阶段,但是也有一个优势,那就是不差钱,创建公司的资金够足。这个秘书之前就是一家还算有名的建筑公司里做总经理秘书,不久才被远大高薪挖角挖了过来。他在某次和墨少恒一起的饭局上见过墨浅画,所以那时候见了浅画,便认了出来。

    池西并不知道,得益于浅画,他才进了公司,那时候刚刚踏出校门,满心热血壮志的他,一进公司就被泼了冷水。

    远大的总经理明确地告诉他,要不择手段拿到墨少恒的竞标案。

    池西不是没有犹豫过,但远大给他的交换条件确实太过诱人。只要这次竞标远大成功了,公司会给他一笔奖金,然后公费送他去tud留学,学成归来,他可以直接升为远大的副总经理。

    几乎是立刻的,池西便在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彻底的臣服了。

    浅画也没有想到,池西会给她这样一个难题,让她去偷墨少恒的竞标方案。听到池西这么说以后,浅画仔细想了想,然后为难地看着池西,迟疑地问:“一定要做么?”

    “一定要,峦峦。”池西竭尽全力去说服她:“我们经理说了,只要这次我们拿到了花田彼岸的项目,他就升我做副总经理。峦峦,这是我的未来和前途啊!”

    池西刻意隐瞒了要去留学的事实,只告诉了浅画,这个项目带给他的利益是奖金和升职。

    浅画还是有点不愿意,毕竟天平的另一边是墨少恒,她咬着唇思考着,内心的挣扎越来越剧烈。

    池西见浅画还在犹豫,又哄到:“峦峦,你想想,如果我做了副总,那么以后我的发展空间就是无限的,我也会尽快独立起来。只有这样我才能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,而只有我成长了,我们才有未来。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,你难道不想么?”

    最后这一句话,简直戳到了浅画的命门,她的心尖颤了颤,抬起头来望着池西,眸子里全是憧憬和期待,她嘴角挂着惊喜的笑,问道:“真的么?”

    池西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浅画便这样轻易地相信了池西,从墨少恒那里偷出了方案,经过远大设计组的重新加工,墨少恒的方案便马上新罐子装旧药,变成了远大的设计。

    就这样,花田彼岸的项目如愿落到了远大的囊中,池西也如愿拿到了飞往荷兰的机票。

    而也在那个时候,浅画才知道,什么是欺骗和背叛。

    就在西街那间他们常去的咖啡屋里,池西轻飘飘地说出了“分手”两个字,浅画惊愕的望着他,半天回不过神来。

    不久前他才承诺,她毕业了,他们就结婚,而现在,他却亲口说出了分手。

    “我要去留学了,下周就走。”喝着咖啡,池西并没有看浅画。

    “去多久?三年?五年?”浅画感觉自己的唇都在哆嗦,她看着池西,眸子里滚落出浓浓的哀伤:“我可以等你啊,去多久我都可以等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。我可能不会回来了。”池西还是没有看浅画,语气里却全是冰凉和冷漠,他从衣服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浅画,淡淡地说:“这里面有十二万,是公司给的奖金,这件事情多亏了你,所以这奖金,我全部给你,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,毕竟,我欠你的。”

    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,浅画觉得自己的双颊像是有两团火在旺旺的燃烧着,*辣地,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池西,问道:“你给我钱?你居然给我钱?”

    池西这时候终于抬头看了浅画一眼,浅画这才看清楚,往日里看着她的时候,那双充满宠爱和怜惜的眸子,那双能让她安稳、安定的眼睛。此刻却像是无星无月的夜晚,那黑暗无际的天空般,深不可测。

    他便是用这样让浅画觉得莫名害怕的眼神看着她,冷漠地说着绝情的话:“我知道你家里有钱,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。但是,就当让我安心吧,我不想欠你太多。”

    不想欠她太多!补偿她!

    这样的话像一把一把尖刀,被池西扔出来,划过浅画的心口,浅画仿佛都能听到这些刀飞过来的时候,那冷飕飕的声音,她按着发疼的胸口,双唇惨白地问:“我的爱情,就值这十二万么?”

    池西没有答话,他默默地从座位上站起来,安静地走了出去,走过她身边的时候,他嗓音喑哑地说了一句:“去好好谈恋爱吧!别忘了我。”

    听见没有,这个混蛋,到最后居然还要告诉她,别忘了他!

    浅画怎么可能忘了他,在他给了她这样的羞辱和伤害以后,不用他提醒,她也会一直把他记在心里,逢年过节不忘拿出他的生辰八字,用尽全力去诅咒,祝他离开她之后,简直生不如死!

    但是浅画又怎么忍心就这么和他分开,毕竟他是她爱了四年的人啊!从她十五岁情窦初开时开始,池西就是她眼里,唯一的男人。

    她怎么舍得!

    浅画脚步匆匆地追了出去,从背后拉住池西的衣服,拽着他的衣服下摆,轻声哀求着:“不要,不要抛弃我。带我走,带我走好不好?我以后再也不要你照顾我,我会自己好好照顾自己,我不会烦你,不会惹你生气,也不会妨碍你,你带我走好不好?”

    池西站住了,却依旧没有说话,浅画哭了,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滑下来,落到嘴里,苦苦的、涩涩的、酸酸的,她紧紧抓着池西的衣服,做着她这一辈子,最低声下气的事,她用近乎绝望的嘶哑声音求着池西:

    “求求你,不要不要我,不要丢下我。没有你,我不快乐,一点都不快乐。我想跟着你走,你带我走,带我走好不好?求求你……”

    十*岁的年级,到底能承受多少痛呢?

    浅画不知道,她只知道,当池西缓缓地、静静地,却格外用力地掰开她的手指的时候,浅画觉得,她痛得快要死了,她再也支撑不住,摇摇晃晃地跌倒在了路上。

    池西把她拽起来,淡淡地说:“你要保重。”浅画疯了般抱着他的手臂,声嘶力竭地哀求着:

    “不要走好不好?真的,非走不可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”就连这一句对不起,都说得好勉强,好淡漠!

    浅画终于绝望了,她软绵绵地靠在池西肩头,小声地问:“你还爱我么?”

    “不爱了……”池西答。

    “你爱过我么?”浅画的声音,几乎微不可察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……”池西这样答她。然后便粗暴地甩开了她的手,大步朝前面走去。

    最后的最后,终究只留下浅画一个人,无力地跌坐在街头,嘶声哭泣。

    这段记忆那样的痛,痛到浅画每次想起,都会自我催眠,这是一个噩梦,是噩梦,池西不会这样对她的,一定不会……

    这样催眠的次数多了,浅画也便被自己骗了,梦境渐渐变得不那么真实,这三年里,每次梦到这一段,梦里的浅画都处在冬日萧条的街头,而周围,除了她,没有任何人。

    醒来之后,浅画就会安慰自己,这一定是一个梦,不是真的发生过,因为池西走的时候,明明就是夏末。

    但是现在,浅画发着高烧,这个梦境再次跌到她的脑海里,而这一次,却是生动地昨日重现,让她逃无可逃。

    包括最后的她,浑身哆嗦地坐在咖啡屋里,温吞吞地将那杯混着眼泪的卡布奇诺喝进肚子里,然后用颤抖的手指捡起桌上那张银行卡的画面,都那么清晰,清晰的可怕。

    原来,都是真的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