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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好一朵玲珑解语花

作者:夹生的小米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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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胤禛自登基之后,一夜之间,所有人都对他战战兢兢、分外疏离,连他最最倚仗和宠爱的怡亲王允祥也不能免俗。但是,现在竟然还有一个素来张狂放肆的年素鸢肯称他一声“爷”;虽然即刻便改成了“皇上”,却已经恰到好处地戳了心窝子,令他大感熨帖。

    他急走几步,拦着年素鸢,不让她起身,安抚道:“你有了身子,理当好生休养才是;往后若无旁人,见了朕也不必再跪。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最后一句话,却是对明椒说的。

    明椒又是深深一福:“回皇上话,臣妾担心年姐姐的身子,特意前来探望。那……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与姐姐了。”她说完这番话,踩着小碎步退了出去。年素鸢趁着她还没走远,多添了一句:“明椒妹妹心疼臣妾身怀六甲,亲手炖了药膳来给臣妾补身子的,皇上可莫要怪罪。”

    她特地强调了“身怀六甲”和“亲手”。

    果然,胤禛皱了皱眉,没有说话。明椒看不见胤禛的脸,便以为年素鸢是在替她说好话,心里的疑惑又大了几分:今天的年侧福晋,着实有些怪异。

    “丢了。”胤禛静默半晌,才吐出这两个字来。

    年素鸢故做惊讶:“为何便丢了呢?这可是明椒妹妹亲手……哦,臣妾懂了,有了身子的人,进的每一分食、每一滴水,都要经过太医的准许,才准用下。皇上,臣妾说得可对?”

    胤禛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他疑心重,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,也不喜欢太蠢的人。不得不说,年素鸢方才那席话将他的心思拿捏得恰到好处,又不着痕迹地捧了他一把,实在是——熨帖得很。

    年素鸢知道自己做对了,胆子又大了一些,执起他的手,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,静静地看他,眸光微微一挑。胤禛就势坐在床沿上,有一搭没一塔地与她闲聊。

    聊了约莫半盏茶时分,年素鸢便劝道:“还请皇上莫要在后宫驻留太久,以免遭了有心人的口舌。”

    先帝丧期,新皇不能与妃嫔同房,再加上胤禛为夺皇位,得罪了不少人,若是在年素鸢宫中停留太久,保不齐会出什么岔子。胤禛虽然明白,却被年素鸢一句“有心人”撩起了火气:

    “有心人?是八王爷、九王爷、十四王爷还是太后?呵,朕倒不知……”

    年素鸢轻轻按住了胤禛的口,低声说道:“皇上,当心隔墙有耳。”

    胤禛心头火气一阵接一阵地往外冒,顺手抓起桌上的茶盏,朝地上狠狠摔去。只听呛啷几声脆响,上好的青瓷盏愣是被砸成了十几块。年素鸢摸不透这位爷又在撒什么火,只得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,低声说道:“臣妾知罪。”

    “爱妃无罪。”

    胤禛努力将火气往下压,知道年素鸢身怀有孕,不能动气,便拍拍她的背,好生安抚道:“且歇着罢,朕明日再来看你。这些日子不必再去永和宫了,闹心。”

    永和宫是胤禛生母德妃在前朝时居住的寝宫。胤禛登基之后,德妃已是太后,理应搬到寿康宫里去住,却迟迟不见动静,也不肯接受太后的尊号;胤禛每次去请安,都能被她给呛上几回,再加上朝堂中八王爷、九王爷不停地给他找麻烦,火气一茬接着一茬,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撒了出来。

    年素鸢略略宽心,想起前世胤禛、德妃母子不和,大致猜出了缘由,便小心地斟酌着措辞,低声说道:“谢皇上恩典。若皇上心里还憋着火,尽撒出来便是,臣妾受得住,想来孩子……”她牵了牵嘴角,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,“也是心疼他阿玛的。”

    她刻意用了“阿玛”,而非冷冰冰的“皇父”。再抬头看时,果然看见胤禛眼里的火气又淡了些,看她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。

    “他心疼他阿玛,他额娘可更心疼他阿玛呢。”胤禛扶了年素鸢躺下,头一回替她掖好被角,又多看了她几眼,才起身离开。

    年素鸢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等胤禛走远,如玉才大着胆子走上前来,收拾了地上的碎瓷,又往火盆里添了银炭,才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年素鸢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,不多时便听见了传膳的声音。她让如玉扶着起身,看着眼前一桌吃食,尽倒胃口,简直一丁点儿也吃不下。

    如玉将每样菜都试吃了一些,才捧了箸,劝道:“主子好歹用些吃食。不为您自个儿,也得为肚子里的小阿哥想想。如今这天寒地冻的,若是再饿着……奴婢多嘴。”

    年素鸢盯着她看了半晌,才幽幽地叹息一声:“你说得对。”

    即便是为了未出世的福沛着想,她也该多吃一些。

    晚膳过后,年素鸢觉得精神略足了些,便由如玉搀着,在院子里消食。如今正是新年,却遭逢先帝大丧,举目四望,一片凄凄冷冷。

    第二天是正月初一,即便年素鸢有天大的理由、顶着天大的恩典,也必须去朝拜皇后。咸福宫中,后妃贵妇挤得满满当当,逐一朝新皇、皇后、太后下拜;随后,诸嫔妃又齐聚到皇后所住的承乾宫中,听苏培盛一声声念着新皇的口谕:

    “敕封雍亲王嫡福晋那拉氏为皇后,侧福晋年氏为贵妃,侧福晋李氏为齐妃,侧福晋钮钴禄氏为熹妃,侧福晋耿氏为裕嫔,格格武氏为宁嫔,格格宋氏为懋嫔。皇上已命内务府拟了册封诏书,出了丧月便可发往各宫。”

    一时间诸位嫔妃神情各异,无数道目光在年素鸢与耿氏之间扫来扫去;同是侧福晋,同是替新皇生育了阿哥,一位是高高在上的贵妃,一位却只是嫔。年素鸢本就习惯了各式各样的眼刀子,此时浑然不在意。耿氏习惯了守愚藏拙,自然更是不在意。

    那拉氏打了个圆场:“依礼,我等当前往永和宫,给太后请安才是,不知年贵妃……”

    年素鸢心里有些犯愁。

    若是去,那可就是明着顶撞了胤禛;若是不去,那可就是明着冲撞了礼制。最后,她咬咬牙,朝那拉氏深深一拜:“全凭皇后做主。”

    那拉氏愣了神,半晌才道:“既是如此,礼不可废。齐妃、熹妃,你二人多看顾着她一些,莫要让她再鲁莽了。”

    李氏与明椒齐齐称是。

    永和宫。

    那拉氏带着诸位嫔妃,在大殿中等了小半个时辰,也不见太后乌喇那拉氏的踪影。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,才有一位老嬷嬷姗姗来迟,对后妃们说道:“德太妃如今正在潜心礼佛,无法接受诸位主子朝拜,主子们还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唤太后什么?”那拉氏厉声喝问。

    老嬷嬷苦着一张脸,扑通一声,跪了下来:“皇后恕罪,只是……只是德太妃不准奴婢们称她为‘太后’。前些日子为着这事,已经贬了十多个宫女去辛者库,奴婢们不敢触德太……太后的霉头,还请皇后明鉴。”

    那拉氏哼了一声:“既是如此,我等去佛堂前朝拜便是。”

    年素鸢有些疲惫。

    她的身子本就沉重,又站了一个多时辰,早有些头重脚轻。若不是如玉一直扶着她的腰,恐怕此时已经要栽倒。明椒本也要扶,被她轻飘飘一句“熹妃莫要自贬为奴”给打了回去。她不想让明椒的手碰到孩子,她嫌脏。

    正当那拉氏打算带着妃嫔们杀往佛堂时,太后终于来了。

    后妃们整齐地列了班,朝太后行了觐见大礼,口称万福。

    太后梗着脖子,扭过头去,硬是不受:“我可担当不起‘太后’之名!”

    她是胤禛的生母,却与胤禛关系冷淡,最宠爱的是远在西北的小儿子、十四阿哥胤禵。原本她以为,胤禵才是板上钉钉的新皇,却没想到康熙临死前连下满、汉、蒙、藏四道诏书,传位雍亲王胤禛,几乎要气得呕血,也因此更加不待见胤禛,拒不接受太后封号。

    那拉氏夹杂在丈夫与婆母之间,很是难做。象征性地劝了几句,便要带着后妃们离开。这时,宫外响起了三下静鞭,随后是苏培盛尖细的通传声:“皇上驾到——怡亲王到——”

    怡亲王允祥的生母敏妃去世得早,康熙便命德妃做了允祥的养母。因此,怡亲王每天都得陪着皇帝来给太后晨昏定省,顺便调和这对母子之间的矛盾,可惜他终究与太后隔了那么一层,即便再怎么劝,也是收效甚微。

    胤禛、允祥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,依例给太后行了大礼,随后是允祥拜见皇后,诸妃又拜见怡亲王,场面乱得一团糟;胤禛瞧见年素鸢也在,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。年素鸢心头一紧,思索着该如何圆过去,恰好听见太后又冷笑一声:

    “新皇威盛,怡王又是能臣,怎么,要一齐逼迫于我么?”

    胤禛一怒之下拂袖而去,怡亲王急急拉住了他,低声劝说着什么。年素鸢咬了咬牙,上前一步,抬起头来,望着太后,一字一顿地说道:

    “皇上终究是太后的骨血,再浓浓不过十月怀胎之亲,纵使有天大的隔阂,难道还能隔了骨肉血亲不成?”

    她停顿片刻,趁着旁人尚未反应过来,一口气把话说完:“只因臣妾身怀有孕,才理解何谓‘额娘’二字。太后莫不是忘了昔日稚儿承欢膝下之乐?臣妾斗胆,敢请太后自称一声‘额娘’!”

    她硬是跪了下来,膝盖硌得发疼。

    太后愣住了。

    她想起了四十五年前的豆蔻之年,想起那小小软软的孩子唤自己“额娘”,想起自己拼了命生下孩子,最终却……

    自称……“额娘”?

    她只是十四阿哥一人的额娘,从来都是!

    “要本宫上尊位、移居寿康宫,也不是不行。”太后站起身来,冷眼望着胤禛,一字一顿,“你去把你的十四弟给接回来,要以大礼相迎!”

    她低头看了年素鸢一眼,眼角余光扫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,又想起“额娘”二字,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:“我累了,你们跪安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太鲁莽了!”

    出了永和宫之后,那拉氏的呵斥声便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,“太后岂是你能教训的?年素鸢,莫要以为你身怀六甲,本宫便奈何你不得。上有祖训、家法、宫规,下有妹妹们的眼睛看着,你……”

    年素鸢深深吸了一口气,抬眼望去,恰好撞在胤禛深不可测的眼眸里。她再次跪了下来:

    “臣妾有罪,自请处罚。”

    “罚你闭门思过半年,手抄佛经万卷,替先帝致哀。” 胤禛的口气异常淡漠,几乎看不出他刚刚发过火。

    年素鸢愕然。

    这哪里是惩罚,明明是赏赐!

    闭门思过,也就意味着她不必天天替先帝哭灵;

    手抄佛经,也就意味着她有理由拒绝任何人的造访。

    年素鸢心下了然,却故意苦着一张脸,朝胤禛深深叩首:“臣妾领罚。”

    那拉氏带着嫔妃们走了。

    胤禛在原地站了片刻,才又恢复了先前那副隐忍着怒火的模样:“走吧,咱们去合计合计,该怎么把十四弟给‘请’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只怕他已经在奔丧的路上了。”允祥道。

    “‘奔丧’?只怕奔的是朕的皇位!额娘,呵,额娘……”胤禛想起方才年素鸢的话,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。他的额娘,早就不要他了。

    “祥弟,若是你家王妃近日得闲,不妨让她进宫陪陪年贵妃,可好?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