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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0章 膈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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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新房里,一直站在李慧娘身侧一直在打量众人的丫鬟,等着明家的人都出去了,便命小丫鬟关上门。自己则一屁股坐到李慧娘身侧,翘起二郎腿,一边揉着站得酸痛的脚,一边叨叨:“这一路走得,腿都要断了。”

    慧娘忙让小丫鬟端上茶来,又亲自往桌上捡了几块点心,“姑姑,你先吃点垫着。等会儿有热菜你再好好吃。”

    被叫做姑姑的李仙,却摆摆手,“不用了,把我包袱找出来吧。”

    听她要包袱,慧娘心里一沉,脸上凄凄,“姑姑这就要走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李仙吃了口点心,又压下一碗茶,点点头。她已经留的够久了,慧娘若不是她看大的,总得看她得了好归宿,她早就收拾包袱逃走了。

    丫鬟打开箱笼,找出一个青布包袱,捧给李仙,“姑奶奶,您的包袱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姑奶奶!记住了,我早就和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了。从今日起,我就立堂出马,再不沾俗世了。以后若是再见,便是李小姐问卜前程之日。”

    说着垮了包袱就走。

    凤冠霞帔未除,追出门口,“姑姑……您,多保重。要是有什么缺的,就来找慧儿。”

    这一声小姑姑,或许是最后一声了。李仙终究还是停了脚步,回头道:“慧娘,你是个有后福的人。一定要记住,后福,不管什么时候,都要记住,熬过一关关,后福才能一层层。另外,姑姑给你八个字,你把它送给你那位叫玉喜的小姑子。”

    玉喜?

    “姑姑是说……大堂妹?”

    她点点头,“关键时候,她能做助你,所以,你要和她好好相处。”

    李慧娘也知道这个堂妹在明家地位不凡,老太爷疼爱,还拜了个特别厉害的老师厉侯爷。可是,为什么要送她八个字?

    “姑姑,哪八个字?”

    “否极泰来,遇难成祥。”

    说罢,她就拎起包袱,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
    外头,有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她,她生来带着神气,与人指点迷津,是她的命。自一十八岁被神明附身,她不是没有抗争过。可抗争的结果,就是夫死子亡。

    神娘说,这是她的命,神明只要她。可她将侍奉的神明,却是不被承认的巫神。她的命就是开启天人交流的桥梁,将神明的意思传达给众人,代神明传达视听。

    消业障,化冤屈。

    问卜,凶吉。

    彼时,被她送了八个字的明玉喜,正在花厅里吃吃吃……

    其实,玉喜应该被送另外十个字:腊月不减肥,正月徒伤悲……

    今日不减肥,明日徒伤悲……

    第二日,新妇见公婆,玉喜这种贪热闹的,自然早早就在孝善堂等着了。看大嫂嫂给祖父母磕头,给叔伯母们磕头,然后还得了好多红包。

    她忽然觉得,其实结婚也挺好的,最起码,有红包拿。

    三婶因为怀着孩子,留在京城就没有回来。

    玉喜倒是见到了丽曦的生母,柳姨娘。由丽曦美貌,其实便可推出柳姨娘生的不差。玉喜一见,便夸三叔有眼光,柳氏有一等一的美貌,白肤高鼻,缺点嘛,就是眉眼中透着一丝媚色,连带着气质不行,瞧着不端庄。

    许是姨娘做久了,都有这种样法?可她瞧着闰喜她娘就没这样啊!

    俗话说的好,相由心生,这柳氏,要搁在宫里,估计就是个狐媚惑主的妖妃。

    好在柳姨娘对她,反正也不怎热乎,玉喜也不想自找麻烦,跟太精明的人相处,累的慌。反正以后见面机会虽多,但也不会有什么实质的瓜葛。

    倒是大嫂,回门后的第二日,就给了她一把金锁,上面携了八个字:否极泰来,遇难成祥。

    玉喜慌了,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金锁,因为这金锁令她无端想起薛宝钗来啊!

    特么的,难道她也有个金玉良缘不成?!

    她纵然有金,恐怕她是配不上宝玉翡翠的吧。就她这样子,也只能配块石头。

    “这八个字,是我小姑姑给的,她昨日见了妹妹一眼,就觉得妹妹正合这八个字,所以我就自作主张给妹妹携在了金锁上。妹妹玉雪可爱,正配着金锁。”

    玉雪可爱,和配金锁有什么关系?只有暴发户才戴金的好吗!真正有底蕴的贵族都是戴估不出价格的翡翠玉石的好吗!

    为毛不给她弄个看着有气质点的通灵宝玉呢!

    不过,她还是收下了金锁,“谢谢嫂嫂。”

    大嫂初来乍到,第一次送礼物被拒绝的话,她怕打击大嫂的自信心啊!

    小鲜儿:姑娘,其实您是看那金锁挺沉的吧?

    玉喜: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。

    然后,凭借她娇胖的容颜,她很荣幸得到了初来明家的大嫂的垂青。结果就是……她日日被大嫂叫去……绣花啊,绣花!读书的,读书!

    特么的,走了一个折颂,这怎么又来了一个女学习委员呢!怒摔啊!

    半个月后,到了年节,她的绣技没有进步,倒是手指头,一个个都比从前更胖了,因为肿了……

    戳肿了……

    书,她倒是看了不少。不过都是些诗词歌赋,大嫂最喜欢的李商隐,她都快能全部背下来了。果然,教育就是要在潜移默化中,持续的进行啊!

    新年转眼到,明老太爷的病,或许真是因为大哥亲事的冲喜起了效果,过年的时候,已经能自己下床走动了。

    这是玉喜来这里,过的第一个年,新衣服,新首饰,孔氏给她和两个妹妹都打了一套一样的。三个一穿出去,倒是真的很像姐妹。这半年,闰喜和她们亲近了不少,虽然她还是唯唯诺诺地跟在孔氏后面的时候比较多,但和莹喜,倒有点姐妹样子了。不过,和她吗,还是老样子,怕她。

    三十晚上吃年夜饭,守岁,玉喜和绿桑、紫椿、还有莹喜、闰喜,在洗兰苑玩牌。

    想来想去,她终究还是sue了一把,sue出了扑克牌,教会了大家斗地主。本来她是sue了三国杀的牌来着,但是三国杀技术度太高,她教了几次大家都还是学不会,就放弃了。

    正月初一,先给父母磕了头,又跟着明宏和孔氏到孝善堂给祖父母磕头,得了许多红包和金银锞子。玉喜便把这些金银锞子都放在一个包包里,数了数,有好几十个。然后拜完了年,回洗兰苑受绿桑等人拜年的时候,她就把金银锞子发给了绿桑她们。

    另外,绿桑、紫椿、小鲜儿这三个人,令备了一套新的冬衣给她们。绿桑和小鲜儿都是一人吃饱,全家不饿。就留在明家过年。紫椿在兰陵县有父母家人,玉喜便放了她半个月的假,过完元宵节再回来。

    初二时候,孔家大舅舅来接孔氏省亲,大嫂也回李家,玉喜终于从刺绣的牢笼中逃出来。跟着孔氏,喜颠颠地往曲阜去了。

    这回,孔氏也带上了莹喜和闰喜。

    一到孔家,大舅母很喜气的迎上来,笑摸摸玉喜的胖脸,和孔氏挤眉弄眼。

    玉喜眉心一跳,这些人又给她安排了啥相亲对象不成?

    玉喜的外祖母孔老太太是第一次见闰喜,庶女,再平常不过。没有多关心,也没有给脸色,就平平常常给了她一些见面礼和年节红包。

    到了晚上无人的时候,玉喜正和小鲜儿在屋里拆荷包。

    大舅母给的五福荷包里装了很多金锞子,有花生形的,也有梅花形的。二舅母给的也不少,一人一个小金镯子。

    她正数的开怀,孔氏却推门进来,屏退丫鬟,只留下玉喜自己。

    玉喜不自觉正了正身子,严阵以待。她就说,今儿早上大舅母挤眉弄眼的,准有事!

    果然,孔氏就对她说,衍圣公府的人还是看中了她,想把她定给孔二少爷孔昭禄。

    啊?不是没看上她吗!

    “阿醺你愿不愿意?”孔氏满怀期待瞅着她。

    玉喜知道这是一门好亲事,衍圣公府是一等一的国公爵。孔老夫人又特别喜欢她,孔昭禄长得也不错,学问也好。只是,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啊!

    “娘,您确定孔家看中的人是我?”

    “怎么不是你!上次孔夫人对尤姑娘还有点期待,想先看看再说。可没想到,你们上次在九仙山和开平王府的小姐打了起来。你和孔四姑娘都没怎么样,就她一路哭,一路跑,还要告状。孔夫人,就烦了她了。”

    哦,玉喜明白了。家丑不可外扬嘛,打架又不是光荣的事,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的好!更何况,她们是输的那一方。

    可是,她要定下孔昭禄吗?

    孔昭禄,确实不错。但是,她不喜欢他啊。再说了,孔昭禄恐怕连她长得啥样都没瞧清呢吧!

    这事,她得从长计议。

    “娘,衍圣公的人说让您什么时候答复?”

    其实,这事,孔氏不和她说,也是正常的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哪轮得到姑娘家自己做主。孔氏来问她,大概是因为太过心疼闺女,亲事以闺女的幸福为出发点,不以家族利益为根本。这才是爱孩子的最佳证明。

    玉喜说要想一想,孔氏便让她自己好好考虑考虑,但不要和别人说起。任何事情,再没有一锤定音之前,还是不要往外说的好。

    可她没说,不代表别人不知道。

    才刚要歇下,表姐付秋芳就悄悄推门进来了。

    一进门她就扑通一声跪到玉喜跟前。倒是把玉喜唬了一跳,“表姐,这拜年,咱们是平辈,不用行这样大礼啊!”

    她本是开个玩笑,哪知付秋芳一跪之下,抬起头,眼角已经挂满了泪痕,自觉人见尤怜,拉着玉喜的手,凄凄惨惨:“表妹,表姐对不起你!”

   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?

    玉喜转头看看绿桑,绿桑转过头继续滚汤婆子,权当啥都没看见。倒是小鲜儿傻乎乎地,一个箭步冲上来,却没有扶起付秋芳的打算,直直问她,“表小姐,您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姑娘的事了?”

    小鲜儿啊,重点抓的好突出啊!

    付秋芳本以为丫鬟是过来扶她起来的,谁想这个傻丫鬟,劈头盖脑一句话,倒把她问噎着了。伸出一半的手,讪讪收回来,悠悠然拾起帕子,捂着嘴,“对不起,对不起,表妹你要是怪我,我以死谢罪好了。”说着就要往桌角撞。

    小鲜儿忙一把挡在桌子前,付秋芳撞了柔软,弹坐在地上。

    绿桑扔了汤婆子,叉腰站过来,带着气道:“表姑娘您要寻死,也别在我们姑娘房里啊,传出去,别人还当是我们姑娘害了您呢!”

    “表妹……呜呜,表妹,你莫要怪我啊!”

    她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吗?她怎么不记得了,明明去年,还在一起住过来着。

    绿桑见自家姑娘傻傻的,还在极力思索,到底表小姐因为什么说对不起。就冲她比划比划桌子上的山水插屏。

    付秋芳是她表姐,现在又不住在一起了,如果想在她们两人之间找矛盾点的话,大概也只能在亲事上了。瞅着桌上的山水画,玉喜忽然想起来,当日重阳登九仙凤凰山的时候,付秋芳和孔昭禄曾有过一场“英雄救美”的美丽邂逅。

    不会和孔昭禄有关吧?

    “表姐,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哭哭啼啼,寻死觅活像什么样子!有事你就说,没事我就要睡了。”我可没工夫陪你演戏,看戏,都嫌累!

    果然付秋芳整了整衣服,摸摸眼泪,起身坐了下来,“表妹,我和二……二爷,两情相悦。还望表妹成全。”

    玉喜呵呵,果然是关于孔昭禄。

    “表姐好糊涂,你若倾心孔二爷,大可叫外祖母去衍圣公府说和。跑来找我,我又有什么法子,我连自己的亲事,都做不得主。”

    绿桑一听,气就不打一处来,将茶盏往桌上一搁,“表姑娘,我们姑娘才十二岁,您见过哪个闺中女子自己过问自己亲事的,更何况过问表姐的亲事?”没教养的乡野村妇,才整日把亲事挂在嘴上呢!

    付秋芳红了脸,她自知私定终身是有伤风化,可是……孔昭禄那么好,他英俊,有家世,又上进,是绝佳的夫婿人选。她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。

    泪水再度滑落在她娇美的双颊上,付秋芳往前倾身,握住玉喜的手,“表妹,算我求你,你拒了孔家这门亲事吧。”

    拒?

    她对孔昭禄确实没什么感觉,但,被付秋芳摆这一道,她却咽不下这口气。

    孔昭禄,她是一定不会嫁的,但她也不会让付秋芳嫁的这么容易。

    “表姐,这事外祖母知道吗?”难怪上次,她从曲阜回家,要再捎着付秋芳,外祖母却不放人,外祖母想来早就知晓了吧!那为什么还要再次撮合她和孔昭禄的婚事呢?

    “外祖母知道,但是,她说,我不配。”说起这,付秋芳倒是真的悲从中来,眼泪也掉的愈发凶了,“什么叫我不配!我哪里不配!才貌?品行?不过就是家世配,现在配不上而已!以前……”

    提起以前,付秋芳的目光飘远,“以前,我们付家,在临淄,也是数的上的大家族,制瓷世家,京里宫里,有不知景德镇的,却没有不知付家瓷的。不就是现在败落了吗,败落了,败落了,就连你们一酒商也比不起了。”

    玉喜喝了一口茶,酒商怎么了?酒商有钱啊!可以任性啊!

    “表姐,总是沉湎过去,是没用的。”她喝了一口茶,觉得味道苦,便放下了。果然,她还是装不了高端。

    付秋芳擦擦眼泪,“我也知道沉湎过去没用,要向前看。表妹,只有你给表姐机会,表姐才能向前看啊!再说,你和二爷不是情投意合,在一起,日子过得也不会舒心的。”

    玉喜呵呵,竟然拿幸福说事啊!

    “表姐,你是真心喜欢孔二少爷?”

    付秋芳听她这样问,心里一喜,这是说通了?

    “是,非他不嫁。”

    玉喜一听就笑了,可绿桑却瞧着姑娘这笑,笑的很有些折兰王世子的味道,不屑,讥讽,鄙夷,又带着一丝阴谋的味道。

    “那表姐既然这么喜欢孔二爷,做妾也是愿意的吧?”

    付秋芳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
    “聘则为妻,奔是妾。表姐,你做出这样的举动,做妾也没话可说吧?”

    噗,小鲜儿一个没撑住,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姑娘果然手段高啊!

    被付秋芳这一闹,玉喜也睡不踏实了,想了一夜。

    这孔昭禄,因为一场英雄救美就勾搭上了美娇娘,品性看起来也没传说的那样好。最起码,土生土长的古代人,应该知道私定终身是大忌。

    聘则为妻,奔是妾。

    他若真是为付秋芳考虑,就不该做出这样的事。

    既然做了这样事,就该早和孔老夫人说明白。若她一无所知,真的和孔昭禄定了亲,成了婚,那付秋芳一辈子估计就真的毁了。

    做妻,不能。做妾,她心性高,不愿。

    难道要做连宗册都进不了的外室不成?

    不过,纵然她能成全付秋芳,但敢半路截她的胡,她却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。

    “绿桑姐姐。”她拥着被子坐起来。

    绿桑就睡在外头榻上,听见叫,披了大袄,“姑娘喝水吗?”

    玉喜摇摇头,“不喝。绿桑姐姐你过来,我问你件事。”

    掀开棉帐子,绿桑坐到床沿上,见姑娘只穿里衣坐着,虽然旁边靠着汤婆子,但这寒冬腊月的,再冻着可不是闹着玩的。

    便回身取了大袄,给姑娘披上。

    “重阳节,九仙山,那桥栏杆是怎么回事?”她清楚地记得,事后,绿桑听说是孔二爷救了付秋芳,她便去检查那桥来着。

    绿桑心道,姑娘您终于开窍了啊!

    本来,她想瞒着这龌龊事,免得脏了姑娘的耳朵,乱了姑娘心智。反正孔家二爷,若真是因为一场早就导演好的英雄救美而选了付姑娘,那他也算不得什么绝佳夫婿人选。

    就算不被付秋芳迷惑,他也比不上折兰王世子!

    “当日那栏杆,断口是齐整的。”

    只一句话,玉喜就明白了,断口是齐整的,那栏杆会断,就不是因为年久失修,而是被人切断的。这不是意外巧合,而是精心预谋的。

    难道表姐这步棋走的这么大?

    “是表姐弄的?”

    绿桑摇摇头,“当然不是,表姑娘哪有那么厉害,她一闺阁女子,足不出户,就算有那个心,也没那个胆色啊!”

    这倒也是,表姐一直都是林妹妹型的,柔弱,外表惹人怜惜。

    “是咱们亲家老太太找人做的。”

    她外祖母吗?

    “为啥?”

    绿桑刚才说姑娘开窍了,这回儿姑娘怎么又傻回去了呢!

    “为啥?!还不是为了姑娘您!”

    为了她?哦,她想起来了,当时外祖母极力引导她往九仙桥上去,还说溪涧里有五色鱼呢!当时表姐,还是她傻,说她好骗!

    看来,她还真是挺好骗的。

    同时,被两个人骗。

    “我后来找人打听了,老太太找人锯断栏杆,再把姑娘您引过去,挑准时间,趁孔二爷巡逻到九仙桥的时候,让您掉下去,这不正好来一出英雄救美。让您和孔二爷初相逢于溪涧青山中,还是那样美好的场景,您和孔二爷说不定就两情相悦了呢!这也能省却不少事,姑娘您也能安心高兴地嫁给孔二爷。”

    可是,孔老太太算的这样好,却偏偏漏算了付秋芳,叫付秋芳占了先机,截了胡!